【郅摩】秋月无边（四）
在暗殿里，黑袍老者霍得转了身。
“当真？李郅也被关了进去？”
“千真万确，听闻李郅为证王子清白，四处奔走，就在今日早些时候，在面圣的时候说错话惹了圣怒，被当作同党处理。”
黑袍老者缓缓摇着头，桀桀怪笑。
“你错了。李郅可不会蠢到在这个关头说错话…只怕他的存在，在那大唐皇帝的眼里，早就是个错误了吧。”
万事俱备，只欠他东风一吹。
“一切按原计划行动。”国师顿了顿，又思忖着道，“若是王子执意带上那李郅，略作推脱。便就卖他个人情。”
“属下不明白——”
“李郅若是留在牢里，自然是死路一条。但若被我们救走，又何尝不是坐实了勾结伽蓝的罪名，还如何能重回大唐，众叛亲离之下倒真有几分可能倒向我们。更何况……萨摩王子，对这李郅似乎不一般，留他在我们手里，说不定有奇用。”
临刑前夜，万籁俱寂。
萨摩靠着李郅睡得很熟，而李郅可没有他那么好的福气，此刻还能睡得着。
他忍不住垂下目光看了萨摩一眼，见他仍是呼吸均匀，长而卷翘的睫毛安静地垂着，肤色白得几乎透明。
这么静静地待着，萨摩倒真能美成一道风景——
李郅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，无端地想起从前那些和萨摩四处奔走办案的日子，萨摩思考时那些有趣的小动作，比如下意识地以指尖绞着发尾打转儿，柔亮的褐发绕过玉色指尖，现在想来煞是好看——
李郅正在胡思乱想，忽听得一声轻响。
那动静极为轻微难辨，饶是李郅也仅能依稀辨出，更不要提牢中众狱卒。
借着幽微地烛火，李郅眼力极好，很快发现了蔓延而来的轻烟，当即屏息，一手覆住萨摩的口鼻，轻轻将他摇醒。
狱卒很快东倒西歪，倒了一地。
牢中空气不流通，便纵使屏息，李郅也还是吸入了少量烟雾，头开始昏昏沉沉。他心系萨摩，连忙低头查看他的情况，却听见萨摩小声说道，“别担心，是伽蓝。”
“萨摩王子，国师派我等前来救您，跟我们走吧。”
几个黑衣人仿佛从黑暗中化生出来一般，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萨摩面前。
萨摩撇了撇嘴，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，连动都懒得动一下，指尖一转冲向李郅，道，“带上他。”
“这……”
几个黑衣人想起国师的嘱咐，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，只等着萨摩再次恳求，才好顺水推舟卖他人情。
萨摩却扫他们一眼，那目光清冽却锋利，仿佛轻而易举便能洞穿他们的想法。
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手指，弯起唇角，抬眼似笑非笑道，
“不带——便不带吧。你们能交差就好。”
几个黑衣人顿时有些吃瘪，迟疑地交换着目光。
这位萨摩王子不仅没有对他们的到来表现出分毫意外，还将他们的心思摸得透彻，虽处劣势却无劣态，反而略胜一筹，又岂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。
一番目光撞来撞去，几个黑衣人收起了轻视之心。
“是属下失言了。”
李郅看着眼前的一幕，心中忧虑，想开口却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。他奋力想要摆脱迷药的效果，神色间尽是挣扎，竟急得一把抓住萨摩的衣服，却只能翻动着睫毛喘息，说不出话来。
萨摩见他模样，知他心意，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，声音也温软下来，像在哄个孩子，“没事的，没事的……睡吧。”
李郅终于眼前一黑，临昏过去之前，还下意识地将把萨摩护在怀中。
这一昏过去，便是几天几夜。
李郅没想到，自己下一次见到萨摩，竟已是在伽蓝圣殿之上。
昏暗的圣殿，永恒的清凉之火，黑压压的一片伽蓝族民。
唯有萨摩系着月白的斗篷，沉静面容如玉雕般精致，不沾染一丝烟火之息，他长身玉立在圣殿的最高处，悲悯天人地垂下目光去看匍匐跪拜的族民。在浓重得化不开的漆黑中，他站在那里，仿佛黑暗中唯一的光。
耳边是伽蓝人近乎狂热的低呓朝拜，李郅从最远的角落遥望着那道光——那是伽蓝的王子，不是他所相识的萨摩多罗。
他是伽蓝的王子，理所当然要继承伽蓝的王。
哪怕这个国家已经覆灭。
仪式结束，伽蓝人如潮水散去，很快退了个干干净净。
李郅看见萨摩冲身旁的黑袍国师唯一颔首，那国师便也欠个身转身离去。
那月白的身影待了半晌，便走下圣坛，一步步向他走来。
长长的斗篷边曳着地，停在他的面前，斗篷上金线织就的暗纹在晃动的灯火中忽明忽暗。
李郅动了动唇，千言万语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。正在尴尬中，忽觉眼前一花，怀中一沉，竟是萨摩腿一软跌进他怀中。紧跟着，耳边就传来他委屈的碎碎念。
“哎呦妈呀，可累死我了，当这个劳什子王子！你扶好我，别把我摔了，都饿瘦了我跟你讲，他们这儿伙食一点也不好……”
李郅听着萨摩熟悉的略带委屈的埋怨声，只觉方才被冰封住的一颗心，一点点的化开，又恢复了有力的跳动。一种大概可以称之为劫后余生的狂喜之情，从心底滋生，顺着血液，流淌到指尖。他本能地扶住萨摩的手，慢慢收紧，将他紧紧抱进怀中。
那个与他相识相知的萨摩还在——
他的萨摩还在。
世间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。
萨摩贵为王子，他的那间房自是比李郅的好到不知哪儿去。他将那门一关，斗篷随意往桌上一扔，就大刺刺地坐下来，忙不迭地倒水给自己喝。
“他们不让我去找你，唉，天天就知道絮絮叨叨给我洗脑，你说烦不烦。我如果不装作认同的样子，连饭都没得吃。可是你说我是那种为了一点吃的连尊严都不要的人吗？你先等下——”
萨摩忽然挺了挺腰板，脸上的猫儿般的慵懒瞬间变作威严，扯着嗓子喊道，“秋鸿——”
一个少女轻巧地从门边闪进身来，应了声。
“给李少卿上一盘——不，两盘点心。”
“萨摩，你——”
那少女看了看义正言辞的萨摩，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李郅，似笑非笑道，
“遵命，萨摩王子。”
两盘点心很快摆在桌上。
“王子请慢用。”
“哎？不是我，是他——切，还治不了你个丫头了，真是的。”
眼见着秋鸿的身影消失在门边，萨摩丧气地撇撇嘴，“呐。你也看到了，大概就是这样——自从国师相信洗脑成功之后，我的待遇瞬间——就水涨船高——至少随便吃，管饱。”
李郅听得秋鸿的脚步声远了，才压低声音，慢慢道。
“那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……才行动？”
萨摩张到一半去接吃点心的嘴，又复合上。他对上李郅的目光，声音很轻，却字字清晰。
“那要看李少卿你，打算什么时候行动。”
四目相对，心照不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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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好意思，最近身体不太好，工作也比较忙，更得慢。
不过其实我本来就是想枣糕一把的……应该会不考虑逻辑，只考虑吃爽赶紧写完的。毕竟第二季马上就要来啦~
对第二季中两人入狱的情节我可是相当的期待~~！